導讀:如果有一天,你有機會去成都,那一定不能錯過的,除了火鍋和大碗茶,還有采耳。從前,在成都坐茶館,一大樂事便是掏耳朵。在明代就有人曾這樣描述“采耳”:“茶肆一隅,兩人一坐一站。如點穴般凝佇。好事者相詢:‘何事’?答曰:‘采耳也’?!?/span>
在成都的公園茶館,經常有手持音叉棉花棒的采耳師傅游走其中,一邊抖動音叉發(fā)出令人酥麻的聲響,一邊招徠生意,是成都街頭的獨特景觀。
其實原本,是沒有采耳師傅這個行當的,那時候采耳是剃頭匠的攬客絕活——剃完頭之后順手給您掏掏耳朵,舒服了您下次再來,不圖賺錢,圖賺個回頭客。
到了近些年,“采耳”才成了一個專門的行當,有了專門以“采耳”為職業(yè)的采耳人。在成都著 名的景區(qū)寬窄巷子,就有一個由三十多個彭勇這樣的專業(yè)采耳人組成的行業(yè)協(xié)會,在這里等著來自全國、甚至于全世界的游客。
他們做的事情不再是某個行當的“饒頭”,他們只專門做好一件事兒——掏耳朵。
一件事情之所以能被做成一個行當,肯定不是因為舒服——撓癢癢也舒服,可不見有專業(yè)給人撓癢癢的——而是因為有技術門檻兒,有難度。
要當一個合格的采耳人,手上沒活兒可不行,人就那么一雙耳朵,掏壞了可怎么是好。
一個采耳師傅要出師,必須經過三關:
第 一關是蠟燭掏芯:點一根蠟燭,在燭火燃著的時候用鑷子把燭芯挑松,這個過程火不能滅,鑷子發(fā)燙手也不能縮;
第二關是雞蛋剝皮:把一個熟雞蛋的硬殼剝掉,但是蛋殼和蛋白之間那一層軟皮不能碰破;
第三關是香煙夾絲:一點一點把一根香煙里的煙絲夾干凈,外面的紙不能破。
什么時候,穩(wěn)穩(wěn)地過了蠟燭、雞蛋、香煙這三關,一個采耳師傅才算出師了。
無事此靜坐
成都有千錘百煉的采耳師傅,這在別的地方是很少見的,是成都人對自己的眷顧??商投溥@件事兒,卻是很多地方的人都有的享受。
記得小時候,周末或者沒什么作業(yè)的晚上,喜歡讓媽媽或者姐姐拔一根長頭發(fā),從中間對折再絞起來,輕輕地放在耳朵里轉——我們那里管這個叫攪耳朵。頭發(fā)剛放進去的時候,有些癢又有些麻,讓人想躲,等過了剛開始那一兩下,后面就舒服起來了,是一種真正搔到了癢處的舒服。
攪耳朵的頭發(fā)也有講究,一定要長,最 好有齊腰那么長,發(fā)質要強韌有彈性,一擰就斷毛絨絨的頭發(fā)是不配被用來攪耳朵的。
有時候攪著攪著,就睡著了,這樣睡著的覺,好像特別舒服一點。能這樣睡著的夜晚,在那時候看來是莫大的享受,能經常享受媽媽或者姐姐這樣的待遇的,通常都是家里的乖寶寶。
除了攪耳朵,還有掏耳朵——沒有采耳那么講究,就是普通的掏。最喜歡掏耳朵的是我的外公,“操刀”我外公的耳朵的,一般是家里的女孩子們,男孩子下手重,不舒服。
給外公掏耳朵,一般都是在大家都閑在家里的日子,大多是下午,還是冬天,快過年的時候。這樣的時候我們喜歡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樹底下嗑瓜子,旁邊的冬青樹上還搭著濕毛巾。外公會搬個高板凳坐在院子里,我們坐著矮凳子掏。一邊掏他一邊聽姨媽舅媽們聊閑天,很少說話——這樣的時候他總是很少說話。
掏完了他就站起來忙其他的事情了,外公一年到頭好像總是有很多事情要忙,小到該研磨寫春聯(lián)了,大到一個村子的婚喪嫁娶,都要他操心打理。事情不急的時候,他會喊外婆過來,讓我們先給外婆掏一掏,他在旁邊等著。
“給你外婆先掏”也許就是這個結婚快六十年的老人,表達愛的方式吧。
浮生半日閑
攪耳朵的晚上,或者掏耳朵的下午時間好像總是過得很慢?,F(xiàn)在回想起來,那樣的時候總是有一種時間或者空間上的奇妙的距離感,好像是昨天,好像是去年,又好像是很多年前。這樣的事情好像什么時候發(fā)生的都是合適的,又和任何時候的現(xiàn)實日子都有點剝離。
就像是尋常日子的點綴,好像掛在哪里都可以,又沒有對于哪里而言,是不可或缺的。
少時讀書,看到“無事此靜坐,一日當兩日”“偷得浮生半日閑”之類的句子,總是不能理解,現(xiàn)在想來,大概指的就是這樣的日子吧。
沒有目的,沒有人催促,只是靜靜地坐著,掏一掏耳朵,或者嗑一把瓜子,甚至于泡一壺茶,說幾句沒頭沒腦的閑話,等著日影漸漸西斜,天光暗了就去睡。
也許這樣的時候只有那么短短的半天,太陽出來了,又要回到凡俗的忙碌中來。第二天再回想起頭一天的閑適安逸,簡直有一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??蛇@樣的不真實感,多多少少能給我們忙碌的日子增添一些觸手可及的希冀吧。
我們大部分人的日子都在五分忙碌、五分平靜之間過去,可這忙碌和平靜之間總要留一些這樣的“閑”,才能讓所有的忙碌,都有了交代。